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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迷思:当科学沦为人性弱点的舞台
发布时间:2025-08-16点击次数:

引言:愚昧对科学的宣战

传魔罗对佛陀说:"我将把你的教法摧毁,我让我的魔子魔孙,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庙宇,宣扬我的魔说,腐化你的僧徒。"

我也仿佛听见愚昧对科学说:"不要以为你将战胜我,你的修行者需要睿智与坚守,凡人之中万里有一。而我的徒众不需要修行,只需要人性本有的贪婪、自以为是、嫉妒、自大、唯利是图。他们将占据高位,掌握资源,诽谤排挤你的信徒,将我的理论立为圭臬,让新的一代互相倾轧。信我者晋升得利,疑我者边缘沉沦。

我将让他们披上方程式的华服,住进象牙塔的殿堂,用晦涩掩盖无知,用复杂遮蔽空洞。他们会建立学派山头,划分势力版图,把追求真理变成追逐名利,把质疑精神变成党同伐异。

我的信徒会用你的语言——'量子'、'革命'、'突破'——来包装我的教义。他们会把猜想当作定论,把可能说成必然,把远景画成现实,把假说奉为真理。媒体是我的传教士,资本是我的供养者,虚荣是我的祭坛,恐惧是我的戒律。

看吧,你的殿堂将变成我的剧场,你的实验室将成为我的赌场。那些真正的求道者将被嘲笑为'不识时务',而善于表演者将被尊为'远见卓识'。我不需要摧毁你的方法,我只需要腐蚀使用它的人。因为人性的弱点,就是我永恒的力量。"

这段寓言式的对话,揭示了当今量子物理学领域最深刻的危机——不是科学方法的失败,而是人性弱点对科学精神的系统性腐蚀。

第一章:人性弱点的集体展演

人类的愚昧无知和虚荣自负在量子计算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不仅包括拉帮结派、盲从权威、无视事实、不讲逻辑,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一厢情愿(wishful thinking)。

当我们审视当前量子计算领域的狂热,看到的不是科学的进步,而是人类集体愚蠢的盛大展演。数十亿美元的投资、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学术界的跟风热潮——这一切都建立在对基本物理限制的刻意忽视之上。

虚荣:智力优越感的陷阱

量子力学的数学复杂性成了虚荣心的完美载体。掌握了狄拉克符号和希尔伯特空间的研究者们,沉醉于一种智力优越感中。"你不懂量子力学"成了一种身份标识,一种区分"我们"和"他们"的标志。这种虚荣心导致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是晦涩难懂的理论越受推崇,越是清晰简单的解释越被鄙视。

费曼说"没有人真正理解量子力学",这本该是一个谦逊的承认,却被扭曲成了神秘主义的护身符。研究者们不是努力去理解和澄清,而是在神秘感中找到了安全感和优越感。

拉帮结派:学术山头

量子诠释的争论早已超越了科学讨论的范畴,演变成了赤裸裸的山头战争。哥本哈根派、多世界派、一致历史派、QBism派……每个学派都像中世纪的宗教派别,有自己的教义、仪式和异端审判。

支持某个诠释不再是基于证据或逻辑,而是基于你的导师是谁、你在哪个机构工作、你属于哪个学术圈子。年轻研究者很快学会,选择"正确"的阵营比追求真理更有利于职业发展。批判性思维被派系忠诚所取代,科学辩论沦为立场站队。

盲从权威:玻尔的阴影

尼尔斯·玻尔去世已经六十多年,但他的影子仍然笼罩着整个量子物理学界。哥本哈根诠释不是因为其解释力而占据主导地位,而是因为挑战它就意味着挑战整个建立在玻尔权威之上的学术体系。

当代的情况更加糟糕。量子计算领域的几个"大牛"的言论被当作圣经,他们的预测——无论多么不切实际——都被媒体和投资者奉为真理。批评这些权威人物等同于学术自杀。年轻研究者学会了顺从和重复,而不是质疑和创新。

无视事实:选择性失明

最令人震惊的是整个领域对基本事实的系统性忽视:

  • 退相干问题没有根本性突破,但人们谈论量子计算机就好像这个问题已经解决

  • 纠错开销呈指数增长,使得大规模量子计算在物理上不可行,但这被轻描淡写为"工程挑战"

  • 量子优势的演示都是在精心设计的、毫无实用价值的问题上,但被宣传为"量子霸权"

  • 商业化时间表一再推迟,从"5年内"到"10年内"到"20年内",但热情丝毫不减

这种选择性失明不是无知,而是故意的自欺。因为承认这些事实意味着承认整个事业的根本缺陷。

一厢情愿:希望代替证据

"Wishful thinking"在量子计算领域达到了病态的程度。人们不是基于证据相信量子计算机会改变世界,而是因为他们需要相信。这种需要来自多个层面:

  • 心理需要:参与"改变世界"的事业带来的意义感

  • 经济需要:职业、资金、声誉都绑定在这个承诺上

  • 社会需要:属于"前沿"和"革命"群体的归属感

当希望代替证据成为推动力时,科学就不再是科学,而变成了一种宗教。

第二章:科学扭曲的系统架构

量子物理学话语的腐败不仅仅是个人失败的集合——它是一个通过多重互锁机制自我强化的系统性架构。

权威级联效应

当知名人物对量子计算的潜力发表乐观声明时,会产生级联效应。这种效应的运作机制极其精妙:

首先,权威的声明被媒体放大,创造出一种"共识"的假象。然后,依赖资助的研究机构开始调整研究方向以迎合这种"趋势"。接着,年轻研究者为了职业前景,选择进入这个"热门"领域。最后,批评的声音被边缘化,因为它们威胁到了太多人的利益。

这创造了一种释诠动量——一旦某种叙事获得足够的机构权重,挑战它几乎不可能不冒着职业边缘化的风险。哥本哈根诠释统治了几十年,不是因为它解释得最好,而是因为它获得了这种不可撼动的动量。

复杂性盾牌

量子力学的数学复杂性创造了一个完美的防御机制。当外界质疑量子计算的可行性时,支持者可以躲在技术细节的迷雾后面。"你不懂量子力学"成了终极的辩论终结者。

这种复杂性盾牌有多重功能:

排斥机制:只有掌握了复杂数学工具的人才被认为有资格发言。这自动排除了大多数批评者,包括那些可能从工程、经济或常识角度提出合理质疑的人。

混淆视听:基本的概念问题被淹没在数学形式主义的海洋中。当有人问"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时,回答是更多的方程式,而不是物理洞察。

权威构建:掌握这些复杂工具的人成为新的祭司阶层,他们的话语不容质疑,因为质疑者"不够格"。

讽刺的是,这个旨在描述自然的理论变得如此脱离物理直觉,以至于数学技巧成了比物理理解更重要的资质。

投资陷阱

量子计算已经成为"太大而不能失败"的事业。当政府和企业投入数百亿美元后,承认根本性的物理限制变得几乎不可能。这创造了一个恶性循环:

投资需要承诺来正当化→承诺需要更多投资来实现→失败被解释为投资不足→要求更多投资。

这个陷阱的心理维度更加深刻。研究者们的整个职业生涯、机构的声誉、国家的科技战略都建立在量子计算的承诺之上。承认失败不仅是承认错误,更是承认整个人生意义的崩塌。

在这种情况下,自欺成为一种生存策略。研究者们不是在说谎,他们是在努力相信自己需要相信的东西。

叙事陶醉

人类是叙事动物,而量子物理学提供了极具诱惑力的故事:

革命叙事:"我们正在创造计算的未来"。这满足了人类参与历史性变革的深层欲望。

神秘叙事:"量子世界违反直觉"。这种神秘感让参与者感到自己接触到了宇宙最深层的秘密。

竞争叙事:"量子霸权的竞赛"。这激发了民族主义情绪和零和思维。

救世叙事:"量子计算将解决气候变化/医药/人工智能"。这赋予了工作道德制高点。

这些叙事如此强大,以至于它们开始塑造现实。研究不再是为了发现真相,而是为了维持和强化这些叙事。数据被选择性地解释,异常被忽视,失败被重新定义为"学习机会"。

表演性科学

现代科学越来越成为一种表演艺术。成功的标准不再是接近真理,而是:

  • 发表论文的数量(而非质量)

  • 获得资助的金额(而非研究的价值)

  • 媒体曝光的频率(而非科学的严谨)

  • 会议邀请的级别(而非思想的原创)

在这种环境下,科学家学会了扮演"量子革命者"的角色。他们知道什么样的说辞能获得资助,什么样的结果能发表论文,什么样的故事能吸引媒体。

真正的科学——充满不确定、失败、困惑的科学——没有市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精心包装的科学戏剧,有英雄(远见卓识的研究者)、反派(怀疑论者)、和必然的胜利结局(量子革命)。

山头主义

量子力学的诠释争论揭示了科学界的部落本质。不同诠释的支持者形成了具有以下特征的群体:

身份认同:支持某个诠释成为个人身份的一部分。"我是多世界论者"不仅是一个科学立场,更是一种身份宣示。

纯洁性测试:群体内部发展出复杂的忠诚度测试。不够"纯粹"的成员会被边缘化或驱逐。

敌我划分:其他诠释的支持者不是同行,而是需要击败的敌人。学术会议变成了山头战争的战场。

仪式和教条:每个诠释都发展出自己的语言、仪式和不可质疑的核心教条。

这种山头主义最荒谬的地方在于,所有这些诠释在实验预测上完全一致。争论不是关于可检验的物理,而是关于形而上学的偏好。然而,这些形而上学的分歧却造成了实实在在的职业后果。

神秘化的心理收益

量子神秘主义之所以如此顽固,是因为它提供了巨大的心理收益:

智力优越感:"我理解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这种感觉对于在竞争激烈的学术环境中挣扎的研究者来说,是一种重要的心理补偿。

意义感:"我在探索存在的终极奥秘"。这比承认自己只是在摆弄方程式要有意义得多。

逃避责任:"这是量子的,所以不适用常规逻辑"。当理论预测失败时,总可以诉诸量子的"奇异性"。

群体归属:共享的神秘体验创造了强大的群体认同。"外人不懂"强化了内群体的凝聚力。

这些心理收益如此之大,以至于澄清和去神秘化被视为威胁。那些试图用清晰语言解释量子力学的人被指责为"简化主义者"或"错过了深层含义"。

第三章:毒瘤的扩散

量子神秘主义的毒瘤已经远远超出了物理学的范围,转移到了各个领域:

量子生物学:不必要的复杂化

生物学家们开始在各种生物现象中"发现"量子效应——光合作用、鸟类导航、嗅觉、甚至意识。虽然某些量子效应确实存在,但大多数情况下,经典解释完全足够。

引入量子力学往往不是因为它必要,而是因为它时髦。"量子"前缀能够:

  • 让研究显得更"前沿"

  • 更容易获得资助

  • 吸引媒体关注

  • 提供发表的机会

这种趋势的危害在于,它分散了对真正生物学机制的研究,用伪深刻代替了真洞察。

量子意识:用一种神秘解释另一种神秘

意识的本质确实是个深刻的谜题,但用量子力学来"解释"它,不过是用一个神秘去解释另一个神秘。这种做法的流行揭示了一个深层问题:我们宁愿要一个听起来深奥的错误答案,也不愿承认无知。

彭罗斯的"客观还原"理论就是典型例子。没有任何实验证据支持意识与量子引力有关,但这个理论因其作者的声望和理论的"深度"而广受关注。这不是科学,是科学包装的形而上学。

量子金融:伪科学的商业化

金融界开始使用量子力学的数学工具来模拟市场。虽然数学工具本身是中性的,但将金融市场类比为量子系统是根本性的类别错误。

市场的不确定性来自人类行为的复杂性,而非量子不确定性。但"量子金融"听起来比"统计模型"更有说服力,更容易向投资者推销。

量子营销:科学术语的滥用

"量子"已经成为营销的万能词。量子水、量子医疗、量子能量……这些产品与真正的量子物理毫无关系,但借用科学术语来制造权威感。

这种滥用不仅是对消费者的欺骗,更腐蚀了公众对科学的理解。当"量子"可以意味着任何东西时,它就失去了所有意义。

第四章:腐败的根源

所有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人性本身的弱点:

傲慢:拒绝承认无知

科学的本质是谦逊地承认我们的无知,然后系统地减少这种无知。但傲慢让我们宁愿编造答案也不愿说"我不知道"。

量子力学的诠释问题本质上可能超出了人类认知能力。但承认这一点被视为失败,而不是诚实。我们创造了越来越复杂的数学结构,不是为了理解自然,而是为了维护我们无所不知的幻觉。

贪婪:利益驱动的科学

当科学成为获取资金、地位和权力的工具时,真理就不再是首要目标。量子计算的炒作很大程度上是由经济利益驱动的:

  • 研究机构需要资金

  • 公司需要投资

  • 国家需要科技优势

  • 个人需要职业发展

在这个利益网络中,质疑量子计算的可行性就是威胁所有人的饭碗。于是,整个系统合谋维持幻象。

从众:独立思考的丧失

群体思维在科学界和在其他地方一样强大。当"每个人"都在谈论量子革命时,保持怀疑需要巨大的勇气。大多数人选择随波逐流。

更糟糕的是,现代科学的专业化使得研究者很难对自己狭窄领域之外的事物做出独立判断。他们不得不依赖"专家共识",而这个共识可能是错误的。

虚荣:形式over实质

数学形式主义的优雅常常被误认为是物理真理。研究者们沉迷于方程式的美感,忘记了物理学的目标是理解自然,而不是构建数学艺术品。

发表充满复杂数学的论文比提出简单但深刻的物理洞察更容易获得认可。这种对形式的偏爱导致了物理学越来越脱离物理现实。

恐惧:不敢挑战正统

在等级森严的学术体系中,挑战主流观点可能意味着职业自杀。年轻研究者很快学会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这种恐惧文化扼杀了创新和批判性思维。

即使是资深科学家也不免于恐惧。他们担心失去资助、声誉和影响力。于是,他们选择沉默或者加入合唱。

第五章:摆脱困境的艰难之路

要摆脱这种困境,需要的不是技术突破,而是文化和制度的根本变革:

重建科学诚信

首先,我们必须恢复科学的核心价值——对真理的追求高于一切其他考虑。这意味着:

承认失败的勇气:失败的实验和错误的理论应该被视为科学过程的正常部分,而不是需要掩盖的耻辱。

透明度:所有数据、包括负面结果,都应该公开。资助机构应该要求完全透明,而不是只发表积极结果。

长期视角:评估系统应该奖励深度和原创性,而不是发表数量和媒体曝光。

改革激励机制

当前的激励系统奖励炒作和从众。我们需要新的机制:

独立评估:研究评估应该由与被评估者没有利益关系的独立机构进行。

逆向激励:应该有专门的资金支持"破坏性"研究——那些挑战主流观点的工作。

失败奖励:应该设立奖项表彰那些诚实报告失败和局限性的研究者。

教育改革

科学教育需要根本性改革:

批判性思维:学生应该被训练质疑权威,而不是背诵教条。

科学史:了解科学史上的错误和争议能帮助学生理解科学的真实本质。

跨学科视角:狭窄的专业化导致视野受限。学生需要更广阔的知识基础。

哲学训练:科学家需要理解科学哲学,以便区分科学问题和形而上学问题。

文化变革

最困难但最重要的是文化变革:

谦逊文化:承认无知应该被视为智慧的表现,而不是弱点。

合作over竞争:科学应该是合作事业,而不是零和游戏。

真理over利益:当真理与利益冲突时,选择真理的人应该被尊重和保护。

多样性:不同的声音和观点应该被鼓励,而不是被压制。

制度创新

我们需要新的制度安排来支持真正的科学:

独立研究所:不依赖于政府或企业资助的独立研究机构,可以追求长期和高风险的研究。

开放获取:所有科学知识都应该免费对所有人开放,打破知识垄断。

公民科学:让更多人参与科学过程,打破专业垄断。

批判平台:建立专门的平台用于科学批判和辩论,保护批评者不受报复。

结语:选择的时刻

我们站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一条路通向科学的进一步腐败——更多的炒作、更多的自欺、更多的山头。另一条路通向科学的复兴——恢复诚实、谦逊和对真理的追求。

选择哪条路不是技术问题,而是道德问题。它需要我们每个人——科学家、资助者、教育者、媒体、公众——做出艰难的选择:

  • 选择真理而非舒适

  • 选择诚实而非利益

  • 选择质疑而非顺从

  • 选择谦逊而非傲慢

  • 选择合作而非内卷

量子物理学的困境是整个现代科学困境的缩影。解决它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资金或更聪明的头脑,而是更好的人性。我们需要战胜自己内心的魔鬼——那些让我们偏离真理之路的弱点。

正如开篇的寓言所示,愚昧不需要摧毁科学的方法,它只需要腐蚀使用这些方法的人。而我们的任务,是保持警醒,抵制诱惑,守护科学精神的纯粹。

这不是一场我们注定会赢的战斗。人性的弱点是永恒的,而美德需要不断的努力来维持。但这正是这场战斗的意义所在——不是因为它容易,而是因为它重要。

科学的未来,最终取决于我们是否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弱点,是否有智慧超越它们,是否有毅力坚持真理之路,即使这条路充满荆棘。

量子力学确实神秘,但更神秘的是,人类如何能够在追求理解宇宙的过程中,却迷失在自己创造的幻象中。真正的量子革命,不是建造量子计算机,而是革新我们进行科学的方式,让它重新成为追求真理的纯粹事业。

这需要每个人的觉醒和行动。因为最终,科学不是抽象的方法或理论,而是由人类进行的人类活动。只有当我们成为更好的人时,我们才能做更好的科学。

而这,可能是量子力学给我们的最重要启示——不是关于微观世界的奇异性,而是关于人类认知的局限性和人性弱点的普遍性。认识到这一点,保持警醒,坚持不懈地与之斗争,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科学工作者的真正使命。